市区某酒店。
鼻青眼肿的严华,哭丧着脸闯进了一间私人包房。
包房客厅里,正在扒拉麻将的四个男人,听见动静后齐齐转头看向门口。
「滚出去。」
其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,皱着眉头沉呵了一句。
「哥,我让人打成这样,你管不管?」
「我让你滚出去!」
严华扯了扯脑袋上的纱布,满脸憋屈的站在原地,没走,但也没再说话。
「哎,刚子,这不是你弟弟么。」
「怎么回事,让人欺负了?」对面的朋友开口打了个圆场。
青年就是被人几次提起的严刚,五官长得跟严华有几分像,但气质却天差地别,而且身材也魁梧高大不少。
严刚打了张麻将,随后淡淡的说道,「装逼没装明白,让人收拾了呗。」
「哈哈,看来你还是没混到位,要不谁敢打你弟弟。」
「操,我就是混成美国总统,他这个熊样儿的改挨揍还得挨揍!」
朋友笑了笑,随即接着问道,「对伙谁啊?」
严刚神色稍显烦躁,「不知道哪窜出来的一个小比崽子,好像跟新来的市局领导有点关系。」
「刚上任的黄局长?」
「嗯。」
「那还真是个硬茬子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?」
「行,那麻烦了,今晚老弟多输你点。」
朋友眨了眨眼睛,大概心里明白了这个牌局的意义,「哈哈,好说。」
严刚又扫了眼严华,沉声喝道,「该干嘛干嘛去,别在这碍眼!」
「……」严华沉默着咬了咬牙,转身就走。
他现在也明白了,区分局当领导的老叔都在黄战面前点头哈腰的,严刚没打听清楚之前,是肯定不能动陈冬了。
那就等着呗。
这逼心里念叨着,君子报仇十年不晚,在华兴公司这个池子里,都想瓜分那点资源,早晚还得碰一碰另一边,锦绣年华。
包房里的音乐还没开呢,服务员也都退场了,剩下几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。
陈冬感觉有点尴尬。
宁晨的姿态就很随意,表情中带着几分戏谑。
「晨晨,该说不说,你这样就有点勾引的意思了」福园瞪着大眼珠子,一屁股坐到了她身边,「小冬有对象!来,你有啥招儿冲我使。」
「……」福园学着宁晨的姿势,把胳膊搭在了她的肩膀上。
「其实,从上学那时候开始,我就觉着咱俩挺般配的。」
「你走开,我要吐了!」宁晨差点没把酒扬他脸上。
近距离观看福园的五官,实在太震撼了,裂开的大嘴跟要吃人似。
「你俩别闹了。」
陈冬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,随即朝小杰和曹飞摆了摆手,「一起碰一个吧,感谢晨姐热情招待!」
宁晨绷着精致的小脸,直勾勾的看了他几秒,然后提杯一饮而尽。
「晨晨,有点事儿,想问问你。」
「嗯,说。」
福园一看俩人猫着腰,脑袋凑到了一块,便自讨没趣的走了回去。
「锦绣年华现在的内保经理是谁?」
「袁力。」宁晨轻声回道,「算是锦绣的元老吧,跟谭老板十几年了。」
陈冬皱眉,「那俩人应该有点感情啊,为啥不想让他干了?」
「感情归感情,事业归事业!公司要发展,就不允许任何人添乱。袁力这个人,毛病太多,没有管理才能,成天酗酒,吸d,还总祸祸场子里的姑娘。老谭烦他,但也真是碍于这些年的情面,不好多说。」
「原来如此。」
谭景山不能直接表明态度,所以想借别人的手把袁力清出锦绣。
陈冬明白。聪明的宁晨自然也想到了这点。
「小冬,你为什么进华兴公司了?」
「不为什么,找个班上呗。」
宁晨很认真的说道,「可能老董给的工资不低,但这钱没那么好拿。你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,有前途的工作不少,真没必要往这个圈子里进。」
陈冬楞了一下,「嗯,我明白。」
俩人虽然认识,但毕竟几年没见,彼此对目前的处境都不太了解。也是怕交浅言深,宁晨欲言又止,想劝陈冬别走这条道,却没把话说的太清楚。
「现在这夜场,不好干。三教九流扎堆,黄赌毒泛滥,打架斗殴天天有,出人命不新鲜。不管不行,管也是事儿,因为你不知道哪个是狠茬,哪个关系硬。锦绣还算好点,毕竟老谭名声在外。但不是谁都给面子,袁力这个内保经理干了这多年,碰见大客户喝多了,甩俩嘴巴子,他也得忍着。能别干,就别干。现在跟咱们上学的时候不一样了,打架老师不管,好使的是钱和关系。」
陈冬抿了口酒,没接茬。「你呢,你一个小姑娘,怎么能受得了夜场的乌烟瘴气?」
宁晨美眸悄然闪烁了几下,随即苦笑道,「穷苦出身,没学历没背景,我还挑什么谁给饭碗,都得接着呗。」
陈冬点点头,又提起了酒杯,「呵呵,那以后晨姐多照顾照顾弟弟。」
「……」这一句话,就等于告诉宁晨,他不能退出,还得在锦绣年华折腾折腾。
「行,那你们先喝着,我出去看看。」
「好,你先忙。」
宁晨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,打个招呼便起身离开了。
剩下四个人,也没点姑娘,就这么姿态很放松的喝着酒,小声聊着天。
「冬哥,咱们几个,一起干点事儿吧?」曹飞坐在沙发最边上,手里掐着烟,低头抿着酒,突然冲陈冬说道。
「啊?」陈冬闻言一愣。
陈冬回到松江,对自己末来的发展路线是有规划的。
只不过华兴公司的局势跟他想象的有所不同,再加上姐姐陈曦的嘱咐,以及黄战的出现,很多事儿不得不从长计议。
这段空闲的时间,正是他提高自己,完成原始积累的机会。
而且四个年轻人凑到一起,已经算是个初具规模的小团体,但凡有点上进心,谁都不会安于游手好闲的现状。
混社会的盲流子都得有个事儿干,不可能成天拿刀招人砍。
只不过,陈冬挺意外的,率先提出这个问题的,竟然是他感觉性格有点内向,平时也不怎么吱声的曹飞。
「我看猛哥挺有实力的,为啥要跟我一起干点事儿啊?」
「我大哥走的路,别人走不了。」
陈冬了然,点了点头。
曹飞继续说道,「这年头,自己干啥都费劲,抱团好取暖。主要我觉着,冬哥你挺有领导魅力的。」
「……」一句话给陈冬夸不好意思了。
「是因为我长得帅么?」
福园撇嘴道,「他有几把魅力!小飞飞,你是不是忘了谁花钱给你破的处?谁领你做的大保健?明显需要我领导!」
曹飞都没搭理他,「我高中没毕业,就出来闯,睡过工地,进过监狱。来松江之前,抽烟喝酒都不会,你信么?」
「嗯。」
「我觉着卖房卖车的销售挺体面,起码能穿上西装,后来发现也是个当孙子的活儿。我没那口才,酒桌上喝死都不如小姑娘露个沟,为了百块钱的提成,啥罪都得受。」
陈冬点点头,「干啥都不容易,人怎么都能活,但想活好,挺难。」
曹飞无奈说道,「冬哥,你要觉着行,我就把老家房子卖了,咱哥几个凑点钱,整个买卖干。」
「家里没老人了?」
「都走了。」
陈冬笑眯眯的说道,「飞,合伙的买卖,也没那么容易。自古以来,亲兄弟为了钱都能反目成仇,咱们现在能玩到一块去,以后再为点小事儿干起来,可咋整?」
「冬哥,你的过往我不了解,但小杰能抛家舍业的跟你来松江,福园跟你三年不见面还念叨你的好,那我就相信,以后你办什么事儿,都能让我服!」
「呵呵。」
「咱们一起干,我听你的就完了。」
福园插嘴道,「冬,我和小飞还真相中一个好买卖。你租那房子,前面一条街,有个网吧正往出兑呢。」
「二层楼,空间挺大的,位置好,挨着俩学校,离市场也不远,重装修一下,买点新电脑,一准能挣钱!」
「你也要凑一股啊?」
「我回家应该还能偷个几万块钱」
小杰笑道,「那我也凑点。」
陈冬点了根烟,沉默几秒后回道,「行,既然都想干,那回头研究研究呗。」
又过了大概半小时,宁晨满脸不开心的回到了包房。因为啥,也不说,提起酒杯就是喝。
四个小伙都懵逼了,看这姑娘对瓶吹的架势,一般人正整不了,不兑软饮不加冰块,咕嘟小半瓶洋酒面不改色。
「晨晨呀这是谁惹你了,哥咬咬牙,帮你捅他两刀也行!这么喝,不要认命么?!」
宁晨秀眉微皱,瞪着美眸扫了一圈,「哪那么多废话,不喝我走啦!」
「擦!那来吧,干杯!」
「……」陈冬喝多了,不单是宁晨有意灌他,还有老谭打了招呼,锦绣年华几个中层管理也来包房敬了几杯酒,混个脸熟。
来的人都挺客气,因为不知道陈冬和老谭的具体关系,而且看着宁晨亲自作陪,所以个个笑脸相迎。冬哥冬哥的叫着。
酒局持续到半夜一点多,福园三人基本算是一直在看热闹,状态还不错,但陈冬已经完全耷拉脑袋不省人事了。
「差不多了,那咱收队?我有点困了。」
福园提议道,随即起身朝旁边俩人一顿挤眉弄眼。
「行。」
曹飞和小杰会意,抬腿就往外走。
「哎,哎?」宁晨挨着陈冬,小脸泛着娇媚的醉红,眼神稍显迷离。
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。等那三人都走到门口了,她赶紧晃着小手喊道。
「你们要走哇?他咋办呐?」
「要么就把他扔这儿,自生自灭。要么就扶着他,找个地方睡觉。你自己喝倒的老爷们,随意处置,不用矜持」福园淫笑着扔下一句话,然后非常潇洒的转身,推门而出。
宁晨都傻眼了。
「菜园子,你个贱人!」在夜场混得挺明白的宁晨,能不明白福园的心思么。
这也就是陈冬,换个人她真就扔这不管了。
「陈冬,陈冬,你醒醒!」
「啪啪啪」宁晨的脑袋也是晕乎乎的,端了杯冰水直接往陈冬脸上一泼,随后伸着白嫩的小手一顿狠拍。
半小时后。
身材高挑的宁晨,扶着稍微有点行动能力但还处于断片状态的陈冬,走出了锦绣年华的大门。
「你行不行啊?」
「别吐啊,你要敢把我衣服弄脏,就睡大街吧!」
陈冬嘴里哼哼唧唧的,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整个人几乎靠在了宁晨身上,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脖颈,大手乱抓,可惜温香软玉却没意识享受。
宁晨俏脸彤红,非常无奈。
周围还不少人呢,目光怪异。
心想真该找俩服务员给他抬走算了。
「哎,哎!你往哪摸呢?放手!」
「别压我,死沉的,你自己走!」
宁晨小声吐槽着,两条长腿踩着纤巧性感的高跟鞋,踉踉跄跄的朝旁边的宾馆走去。
正此时,一个秀丽绝美、楚楚动人的漂亮女孩儿在不远处的马路对面驻足。
七彩的光芒下,那道清纯的倩影似乎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片灯红酒绿之间。
她吸引了无数炙热的目光,却唯独没有引起那个人的注意。
那个此时此刻,她最思念,最需要的男人。
苏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,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把那件事告诉陈冬。
可她就想在陈冬身边呆一会儿,哪怕像刚才那样,只是远远的看一眼。
尽管此时陈冬还搂着别的女人,苏妍却没了以往那种情绪变化。
她甚至希望,那个叫宁晨的女孩儿,今晚会跟陈冬睡在一个房间。
或许这样,心里的愧疚和悲伤才会少一些。
不到十分钟,宁晨身姿优雅的走出了宾馆。
苏妍默默的凝视了几秒,随后心乱如麻的悄然离去。
最终,她还是没能去敲响那扇末知的门。
午夜,松江开往燕京的火车上。
女孩儿孤独的坐在靠窗的位置,秀眉轻蹙,美眸微凝,有些憔悴的绝美容颜浸染着淡淡哀伤。
灿若繁星的美眸中,一滴晶莹的泪悬而末落。
楚楚可怜,看得人心碎。
第二天中午。
陈冬睁开眼睛看到了是陌生的天花板。
平躺在床上,觉得脑袋和胃都是沉甸甸的。
虽然年轻,但喝大酒的后遗症还是很明显。
他昏昏沉沉的跑到浴室,足足冲了十多分钟才恢复了正常状态。
「昨晚上喝到几点?」
「这几个逼人,怎么把我自己扔宾馆了?」
陈冬找了一圈,也没找着手机,于是穿好衣服,直接离开了宾馆。
半小时后,出租屋。
陈冬推门而入。
福园,曹飞,小杰,三人正围着餐桌默不作声,桌子上摆着早餐也没人动。
「干啥呢,早餐都买了,咋不吃?」
「我手机呢?昨天晚上,妍妍好像给我打电话了,说啥来着?」陈冬轻声问道,然后随手抓了个包子往嘴里塞。
福园三人依旧沉默,神色有点怪异。
「怎么了,都啥表情?出事了?」
「冬,进屋,我跟你说两句话。」
福园拉着陈冬进了卧室,指了指床头的手机,非常尴尬的开口说道,「那啥,昨晚上,我怕你把手机整丢了,就先帮你收着了。」
「刚睡醒的时候,来了条短信你也知道,我这人手挺贱的」
「看就看了呗,我也没啥秘密。」
「呃你,还是先看看内容吧。」
陈冬微微皱眉,福园的表情,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。
通话记录上显示,昨晚打电话的是苏妍,说什么完全不记得。
还有一个陆涛的末接来电,以及他发来的一条短信。
陈冬点了几下手机屏幕。
接着身躯一僵,瞳孔错愕地骤然放大。
「小冬!想来想去,既然我知道了,还是得跟你说一下这件事
……
我会堵住知情人的嘴,但具体怎么做,你自己斟酌。」
短信内容是陆涛叙述的事情经过,最下方是几张让他觉着异常刺眼的照片。
照片中的画面,让陈冬脑子里嗡地懵了一下,甚至眼前有些发黑。
酒店,苏妍,魏宁!?淫荡,羞涩。
无比扎心!那股突如其来的眩晕似乎比昨晚醉酒时还要严重。
一瞬间的钻心刺骨,代替了所有的真是感官。
这他妈从小就在一起,养了二十多年都没舍得碰的女朋友,让别的男人干了!他现在得什么心情?过往的甜言蜜语,俩人之间为幸福一生做的所有铺垫,瞬间化成了苦涩泡沫,变成了天大的笑话。
「小冬?」
「呼」陈冬缓了好半天,才喘了口大气。
「你跟他俩说了?」
「啊」
陈冬面无表情,直接给了福园一脚。
「活二十来年,都管不住你那个逼嘴!我真他妈的……滚出去!」
「……」
「砰!」门被关上。
陈冬站在原地,一动不动。心烦意乱的同时,却没有完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。
他相信苏妍,以他俩的感情,苏妍不可能出轨,也会跟任何男人搞暧昧,然后被趁机而入。
如果是魏宁,那更没有任何可能。
所以无论是被人设计,还是更残忍的暴力手段,此时最受伤,最痛苦的一定是苏妍。
想着自己执意离开燕京,陈冬突然后悔,感到极度自责,心疼。
冷静了一会儿,他直接拨通了苏妍的号码。甚至还抱着那么一丝丝的幻想。
三声响铃,通话开始,却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。
「妍妍?」
「嗯,我在。」
陈冬尽量放缓语气,声音很轻的说道,「昨晚跟朋友喝酒来着,你给我打电话了?有事吧?」
苏妍顿了一下,「没什么事,就是想跟你说会儿话。」
「怎么感觉你有点不开心?」
「没。」
「最近在学校还好么,有没有遇到麻烦?」
「没有,都挺好的。」
陈冬眉头周得更紧了,他试探了几句,一直在给口儿,但苏妍似乎没有说那件事的意思。只是嗯嗯啊啊的回应。
「就这两天,我回燕京陪你。」
「嗯。」
又是长达十几秒的沉默。